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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SciFans.net温馨提示:中国当代社会史研究复兴以来,一个显著的特点为史学界所瞩目,即重视所谓的田野调查。与传统的史学工作者固守书斋、主要依赖图书馆或档案馆的文献资料不同,社会史研究者们走出书斋,走进乡村田野,搜集地方文献和民间文书,同时考察民间信仰、宗族组织、乡村社会组织等,学者们将这样的资料搜集方式称为田野调查。对此,传统的史学研究者提出质疑:这种田野调查究竟有何意义?他们究竟在调查什么?而将田野调查视为本学科基本手段的人类学者,对此则颇不以为然,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学视野下的田野调查。社会史研究这种略显尴尬的局面,按照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中心教授科大卫(David Faure)的说法,即人类学家可能不知道我们所谓的历史为何物,历史学家可能也不知道我们的田野是啥意思。那么,社会史研究的田野调查究竟为何物?它与人类学意义上的田野调查又有何异同呢?实际上,社会史和人类学的田野调查异中有同、各有特点。
社会史研究的田野调查侧重搜集和解读民间文献
社会史研究者们深入田野乡村时,往往会对当地的村庙予以重点**************,庙里的碑刻尤其是他们考察的重点。这种研究方式因此被戏称为进村找庙,进庙找碑。除了村庙和碑刻外,社会史研究者搜集的地方文献和民间文书还包括族谱、契约文书、诉讼文书、宗教科仪书、唱本、剧本、账本、画册、书信、日记,等等。在他们看来,这些民间历史文献反映了民间的实际生活形态和思想观念,是理解地方社会和当地人群的关键资料。当地人的社会行为方式、组织方式、思想观念等等,都可以因此而得到很好的说明。不仅如此,对当地社会的现实观察,还有助于增加对传统历史文献资料的理解。研究中国道教的法国汉学家劳格文(John Lagerwey)就曾指出,如果只看道教科仪书,根本无法了解具体的道教科仪进程。因为道士可能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念完一段好几页的,而一条只有几个字的小条目,却可能要做半个小时。这些,只看文献是根本无法真正了解到的。
社会史研究者们**************的地方文献和民间文书还因各自研究的主题而有所不同。研究宗族问题者注重族谱资料的搜集,研究民间宗教者专门搜集宗教文书,研究经济问题者关心的则是民间经济账册、契约文书等。除了搜集这些民间资料外,研究者们还常常参与当地的一些社会活动,例如祭祀祖先、修订族谱、打醮、分家、庆生、建房等活动,借以考察当地社会的具体运作方式,了解当地居民的社会行为,分析他们的社会心理。还有的研究者会邀请当地的某些特定人员例如宗教职业者、族长、村领导、教师等,就某些问题进行专题采访,挖掘相关资料。
人类学的田野调查侧重观察和了解人类行为
诞生于19世纪中叶的人类学,在其早期发展阶段一直以低发展、原始、落后的民族为研究重点。这一阶段的学者多依赖殖民地官员、探险者、传教士以及旅行家们搜集的资料作为自己的研究素材,从而被后来者讥讽为摇椅上的人类学家。20世纪初,随着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Kaspar Malinowski)在西太平洋新几内亚东部的特洛布里安德群岛上进行一系列研究,人类学奠定了田野调查工作的学术传统,田野调查开始成为人类学最基本的研究方法、最重要的学科标志。
人类学者们一再强调田野调查对于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性。美国人类学家C.恩伯和M.恩伯(C.EmberM.Ember)视田野调查为现代人类学的基石。而英国人类学家塞利格曼(Charles Seligman)更是声称:田野调查工作之于人类学就如殉道者的血之于教堂一样。还有人将田野调查之于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性,比拟为实验室之于现代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离开了实验室,这些实验科学显然无法开展。同样,离开了田野调查,人类学的研究也是寸步难行。
较之社会史研究者们的田野调查,人类学者的田野工作无论从内容还是手段上都要丰富得多。概略言之,主要包括参与观察(Participation and Observation)、访谈、主位与客位研究(Emic/Etic)、整体观(Holi)等。
参与观察是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最基本方法,它要求调查者尽可能地参与到所调查社区人们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仔细观察和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情感状态、行为规律等。因此,人类学者往往会居住在当地居民中间,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尽可能地融入当地社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在此过程中,人类学者极易发现对自己的研究课题有用之人,于是对这些人士进行深度访谈。学者们不仅记录这些访谈的内容,还要明了他们为何如此讲述,研判讲述内容的真伪,比较不同讲述者内容的差异,等等。在调查过程中,主位研究与客位研究是学者们常常用到的手段。主位研究要求研究者尽量放下自己的文化眼光,从当地人的立场和观点来看问题。而客位研究则是从外来研究者的立场来审视对象。
此外,整体观也是人类学者进行田野调查时应秉持的一个基本理念。这一理念要求调查者从整体的角度,对研究对象进行全方位的了解。生态环境、气候条件、村落历史、民间传说、民间歌谣、宗教信仰、社会风俗、语言、社会组织、文化心理、生产方式、行为方式等,举凡当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应纳入考察的范围。因为只有对这些因素进行综合考量,才能全面完整地理解当地的社会和文化,才能将自己研究的问题置于更为广泛的文化、社会背景中,求得合理的了解。也正因如此,人类学者的田野调查时间远较社会史研究者长,几个月乃至几年的调查,都是人类学调查的常态。
社会史研究和人类学田野调查的同与异
综上不难看出,社会史的田野调查和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既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之处。相同之处在于都必须走出书斋,走进田野,进行实地考察。不同者在于,首先,社会史工作者进行田野调查时对物(文献资料)的**************多于对人的考量,而人类学则反之(当然,人类学者对民间文献往往也会予以相当程度的**************)。其次,社会史的田野资料搜集,大多是问题导向的,学者们一般只搜集与自己的论题相关的田野资料,其余的则较少顾及。人类学的研究虽然也是问题导向的,但是在整体观的学科视野下,却要求对当地文化进行全面完整的了解,因此,人类学的调查手段和内容也较社会史更为丰富。
比较社会史研究和人类学研究的田野调查不难发现,虽然从形式上看这种研究手段不无相同之处,但却保持着各自的学科特点。社会史研究侧重于史,人类学更**************人。
历史学家开展田野调查,丰富了历史学的研究手段,也揭示了传统史学研究依赖文献资料所难以发现的若干历史论题。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社会科学的跨学科研究趋势越来越明显,不同学科研究方法的互融互通和相互借鉴日益成为常态。在此背景下,历史学者进行田野调查和人类学者解读历史文献,都不应成为问题。因此,社会史研究者的田野调查究竟算不算田野调查,也许并不重要。进村找庙,进庙找碑也无可厚非。毕竟,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目的在于索解人类历史、文化和社会之谜。为了完成这样的目标,选择何种研究手段,都是可以的。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