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定宜庄采写的《最后的记忆》采访了16位旗人的女性后裔,这本书虽然写成十多年了,但是其历史观仍然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是我读到的第一本口述史。她在前言部分写的很清楚,过去人们研究满族,研究旗人,都把焦点集中在皇族身上,集中在爱新觉罗氏身上。但是在实际上,作为最后统治中国封建王朝的少数民族,其历史是相当丰富的,而且,这段历史并不只是由少数人来写的,在这个族群中,最大多数的是那些处于中下层的人们。
从这部书,我不仅知道了清代八旗有满洲八旗,还有蒙古八旗,还有汉军八旗。所以所谓旗人,并不必然指谓满族。另外,我也知道了,在满族人当中,除了大多数已经入旗的之外,还有很少一部分人拒绝入旗,这些人人数很少,是八旗之外的满族。另外,我也知道了在今天北四环西路和西四环北路,当年都是清朝驻军的军营,像典型的火器营,蓝靛厂一带,直到香山一带。从地名上看,就有厢红旗(本来应做镶红旗)、正蓝旗等。今天的西郊机场,就是当年清兵的操练场,日本占领北京后才把它改为机场。
从这些旗人妇女的口述中,我们看到了解满族这个民族的很多特性。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一般比汉族要高一些。旗人不缠足即是一例。而且旗人对女孩的出嫁很重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不会轻易把姑娘嫁出去,宁可在家养到二十八九岁,有的甚至到三十多岁。并不会因此就有所谓“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结冤仇”这样的说法。旗人女性很能干,比旗人男性更有担当。在清王朝被推翻后,很多吃皇粮铁杆庄稼的男人们找不到事做,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因为原来就会提笼架鸟。但是女性就不一样了,她们为了养一大家子人,什么活都肯干,甚至有的男人都干不动的扛大包的活,有的女性也能干下来。
民国时期,由于对满族与旗人的歧视,很多满族旗人不敢说自己的民族是满族,就改为汉族。这一改到了解放之后,也没再改回来。可能文革后,有些人恢复了满族,但也有些人无所谓,就这样下去了。只是我们现在对于满族和旗人的文化,研究得还远远不够。像满语,几乎已近失传,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无论我们会说清王朝在战争之后如何,如何割地赔款,但是我们不能否认,满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为中华民族疆土的扩大与稳固,还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对中华民族相互之间的团结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当年满蒙一家,蒙藏一家这样的观念,都为中华民族今天的团结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情。当年同盟会所谓“驱逐鞑虏”的口号,虽然也有振兴中华的含义,但毕竟对民族团结是有害的,在民族观念上是狭隘的。
定宜庄把口述史的**************点放在普通人的身上,这一点很难能可贵。关于历史究竟是大人物写的还是小人物写的,虽然在咱们这个至少在旗帜上还是坚持历史唯物论的国家里,在理论上似乎不是问题,但在学术界的现实中,这其实仍然还是个问题。小人物是无足轻重的,大人物才是举足轻重的,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成为不证自明的公理。但在实际上,其实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这些所谓不证自明的东西真的就那么一目了然。
当年学外语时,有一个句子,表达了英语中字母拼写的某种对称。Able was I ere I saw Elba。据说这说的是拿破仑。拿破仑在带领他的士兵翻过阿尔卑斯山的时候,说“我比阿尔卑斯山还要高。” 有位名人说,如果没有拿破仑身后的那一群士兵,拿破仑就只能被意大利人赶走或抓住。
过去的历史太注重大人物了,这样的历史肯定是不完整的。没有普通人的生活,没有普通人的生产和繁衍,历史根本就无法延续下来。这本来就是一个明显的事实,可是我们很多人就是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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