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教育报近日刊登的一篇题为《大学生军训“媒介事件”的危机应对》的文章里,有这样一个预设观点,即军训有意义且需要被推行。而作为曾经受过军训的学生,我认为这个观点还需要被检验。
在年轻人聚集的知乎上,“大学生军训的意义在哪里?”这一问题的回答几乎都是“军训无意义”。但在我们的父母辈看来,军训似乎是激发爱国情怀、体会军旅生活、训练钢铁般的意志的“有付出就有回报”的体验。我记得我初二升初三的军训,苦不堪言,一度病倒,父母专程来看望我,我以为这一切随着他们的到来终于可以结束了,可他们笑着对我说,“军训很难得,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最后我好不容易熬完军训,回家之后就又变成了“小祖宗”,军训受过的劳累和教训忘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暑假,我校(中国传媒大学)军训,受训的是刚结束大一的学生。这一群已经受过一年专业训练的传媒学子、最有可能走上媒体岗位的大学生,在受到教官人格侮辱和折磨身心的训练时,选择诉诸网络,制造舆论,话题#中国传媒大学军训#一度在微博社会榜排名前三。我的一位师*************************在返校后告诉我,当她服从那些折磨身心的命令时,当她被教官问话并按她自己所想回答后被惩罚时,她觉得她不配当一个大学生。
苏格拉底认为人应该是复数性的,是“作为二而一(two-in-one)的我”,即有两个我,而苏格拉底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我”与“我”产生了矛盾,20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为此举了个例子:“我”不去杀人,是因为“我”不希望余生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而在涂尔干的社会学里程碑著作《论(Le suicid)》中,他提到了一个现象,士兵的率总是低于国家平均率,并且他作出了解释——在注重个人大于集体的环境里,率往往较高,而在军营里,集体被优先考虑,服从是士兵的天职,士兵最不需要的就是个人思想和意志。
再看看这些引爆话题的中传学生,进入大学的一年里,他们在课堂上被老师鼓励着去独立思考、建立批判思维、理性辩论和尊重个人意见,而一入军营便是天翻地覆——突然地,他们要被训练成兵。他们的所想所感不被尊重,发表个人意见或遵守个人意志就要受罚,为了避免更多的疼痛和节省体力,他们只得服从命令。这是何等的折磨?
另外,我校此前都是要求新生而非已在校就读一年的学生参加军训,绝大部分学校也是如此,或许有人觉得,在学生还未建立起个人意识时让他们受训,比较不容易引起反感。在短期来看,确实如此,但当学生结束军训,开始他们的大学生活,并且正式接触现代思潮之后呢?从知乎里年轻人的回答中就可以看出,军训依旧被反感。
这样的“教育”是不是既矛盾又苛刻?我们一方面要学生们在军营里抛弃自我、只顾整体,另一方面又在学校里鼓励他们独立思考、发表看法。
台湾籍男性到了指定年龄后需要依法服兵役,我的一位兄长服完近2年的兵役刚回学校时,他的********数次开玩笑似的对他说,“我发现你当兵回来之后变笨了”,因为他在那段时间里不停地问********“为什么”、“怎么办”这样的问题。他说他在军营里习惯了不思考。
我没有贬低军人这一职业的意思,因为如果没有服从,如果每个军人都将个人优先,那么军队稳固的根基将被动摇,国家安全的防线将支离破碎。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大学生军训,是否也能像参军入伍一样,采取自愿的原则?
在去年,我代表学校新闻学院学生会的一个部门到新生宿舍“刷楼”(挨个宿舍推广我们部门)时,遇到了一个原本比我大一届的师*************,她和我一般大的时候选择了参军,在军营待了一年后返校重修大一课程;我每年过年时都会和一个发小通电话,他在进入复旦大学医学部就读一年后,也选择了参军一年再返校,他在用“战友”的电话打给我,声音里精神饱满。他们对军人这一职业充满了敬畏,也对曾经当过兵和正在当兵的自己感到骄傲,他们的声音里毫无悔意,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如若学生也能依据个人意愿选择是否参加军训,他们才会在军训中更加投入,军训才会真正成为激发爱国情怀、体会军旅生活、训练钢铁般的意志的体验,只有这样,军训才有意义。正如涂尔干在《论》里所说,文明程度越高的地区,越尊重个人,那么军训采取自愿原则也是顺势而为。
(作者傅馨莹,蒲公英评论独立评论员,中国传媒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