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名义
——也谈方舟子为什么老挨骂
作者：阿全
近期有微信在转祖述宪先生两年前写的文章《方舟子为什么老挨骂？》
（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e0699f0102xpyq.html ） ，文章说的有
理，可我不完全赞同。祖先生说：“方舟子老挨骂是因为社会造就了千奇百
怪的虚假，以及相当一部分人缺少知识和鉴别力，不辨是非造成的。” 他认为
方舟子先生“屡遭攻击和辱骂乃至暗算”，“一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是根
本的原因”，“二是我们长期被灌输的教育，使大众（包括知识分子）缺少批判
性思考的习惯和能力，同时大众的教育水平不高，缺少科学知识，真伪莫辨，因
此容易轻信盲从。”
“触动利益”的确重要的一个方面，那些不良利益因方舟子先生揭露而受到
影响的人，会不遗余力诋毁、暗算方先生，其中的意见领袖、“大V”又会拉拢
诱导亲友和“粉丝”去讨厌和仇恨方。但是，在网上这不是方先生全部挨骂情况，
论数量论比例可能还不占主要。
我以为，根本的原因除了方先生打假得罪人、得罪利益集团，还有一个是他
从事的事业与人的“天性”为敌。
真正的科学，正经的深入的科学普及，是反人的“天性”的，只有白纸一张
的青少年、受过训练或有潜力的极少数成年人能接受，这样的科普之路从一开始
就注定艰辛。如方先生科普文《对迷信的本能欲求》所介绍的，人的迷信有生理
基础，“大脑中多巴胺含量高的人更容易以假当真、无中生”，人也有迷信的基
因，如VMAT2的基因。人的大脑数万年没有进化，这意味我们的思维举止没有经
过训练提高的话，会和“山顶洞人”一样。人的“天性”相信世界有鬼有神有灵
异，科学则说妖魔鬼怪经不起质疑也没有证据；人的“天性”潜藏巨大的孤独和
无力感，要拜神求佛烧香做风水来祈福，科学则说这些往往只有心理安慰作用；
人的“天性”会把身边的个案和个人体验当权威疗法，科学则说“个案不说明疗
效”，严谨规范的统计、大样本随机双盲试验结果才属有力证据；人的“天性”
容易接受“外星人提供黑科技”“共济会操控世界”之类易于理解的阴谋论，思
考范围局限原始部落规模，科学则考虑各种变量，迎接挑战，去准确、系统解答
纷繁复杂的问题；人的“天性”喜欢抱团取暖、个人享受小团体主义的“温情友
爱”“哥们义气”，科学学术的交流和打假则是“直来直往”、不留情面……太
多了，不胜枚举。
另外，正确的科普内容接受起来要动脑的，和读者原有观念不符合还要面对
“认知不协调”问题，而大众喜爱休闲娱乐，轻松庸俗、滑稽搞笑、哗众取宠、
耸人听闻更吸引眼球，科普这方面与娱乐节目、娱乐文章相比就完全处于劣势，
而当下中国正处在全民“愚乐”、炒作狂欢的商业大势，唯实求真和专业主义精
神还没立起来。
人，本是感性的、自卑又自大的、带有原始野性的动物，容易被体内各种激
素所操控，跟着直觉和情绪走，眼睛（大脑）被欺骗、错误归因了无数次仍不改
初衷。逻辑、理性、真相、事实，有的人永远不愿接受，有的人同意接受可也要
下一番苦功夫。或许，理性时代超越了人的“舒适圈”，飞跃的科学技术超越了
人脑的适应力。在中国，方舟子先生严谨的科普、精准的打假、犀利直率的学界
作风，一下子“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轨”，更是超前于这个发展中国家所处的时期，
全民接受、不被辱骂反倒是太奇怪了。
前面提及，青少年勇于接受新事物新思想，而我们的学校教育远远没有跟上。
几百年前谁要说地球绕着太阳转，可能会被当作“异端”被处刑，今天人们普遍
接受地球围绕太阳转，不是因为人脑进化比前人更聪明了，而是因为我们有学校
教育传授科学文化知识。现代思想工具，堪比挖掘机、大吊车等现代机械工具，
大大辅助人类提升了能力，理应在青少年阶段培育、反复训练。可是，我们的中
小学课堂教授具体知识和技术，还进了《规》这样的垃圾和中医药文化，却
没有培养批判性思维、科学精神、科学方法，没有传授科学的本质。结果如科学
家张双南先生所说，中国人“不懂科学是什么”，“以诡辩代替刨根问底，以赢
得辩论代替追求真理”，长大成人形成了固定的思维和世界观，再改变很难。
我们传统文化糟粕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酱缸文化，不求真相、对虚假
包庇宽容、不讲原则的“和气”“友爱”等等。一所学校造假被方先生揭露，
学生不但不高兴，还把为造假辩解当作捍卫母校荣誉，这多多少少是受到文化糟
粕的影响。祖先生所言“千奇百怪的虚假”，我们自古以来的传统文化负有不可
推卸的责任，某些砖家对古代诚信的过分吹捧非常荒谬。文化问题毕竟相对抽象，
文化糟粕的铲除离不开工业化深入和社会经济关系的变化，而身边看得到的学校
教育更容易让人着急，中小学义务教育科学课堂何时也能“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轨”
呢？
综上所述，我以为，方舟子先生为什么老挨骂的原因，一方面是方先生多年
持续揭露造假、揭穿伪科学，触动黑色灰色利益，得罪很多人，他所得罪的人要
骂他；另一方面是方先生多年坚持普及科学真相，从内容到形式风格与人的“天
性”不符，不讨大众的喜，同时受学校教育滞后和传统文化糟粕的影响，大家不
接受真知、不辩真伪是非、轻信盲从，更多的人因此而骂他。
每隔一段时间，方舟子支持者就会说起一个情况：一些“方粉”转变为“方
黑”“前方粉”了，但是“方黑”基本没有转变为“方粉”。看了上述原因，就
知道这是必然而不是偶然。
一些人潜意识认为：“假如方舟子和我说的一样，方舟子是对的；假如方舟
子和我说的不一样，我是对的。”方先生不是科学的化身，他讲的每一句话不可
能都正确无误，他除了介绍事实，也会表达个人观点，也有自己的情绪和立场。
重要的不是由谁说，重要的是看科普、打假时所说的话，是否符合逻辑、是否有
证据、证据是否可靠、是否经得起实证。有理有据的话，谁一直在讲，谁讲得多，
谁在业内的可信度和威望自然就提高。这么浅显的道理，很多“前方粉”也说得
出来。可惜，说出大道理和做得到是两*****事。
联想到最近热播电视剧《人民的名义》，其小说原著第五十章借男主角的心
理活动，对反派高育良有这么一段评论：“老师和他的同类们什么都知道！
瞧瞧他们，在会议主席台上，在电视新闻上，滔滔不绝，说得多好啊！一口一个
人民，可当他以人民的名义这么大谈特谈的时候，总让人们觉得很讽刺，人民在
他们那里仅存名义而已！”
是啊，多少人嘴上挂着“逻辑”，几乎所有人也都会推崇“科学”，常常说
“讲逻辑”“讲科学”“科学合理”“科学发展”，可是，“逻辑”“科学”在
许多人那里仅存名义而已！
多少人学会并用上数理逻辑、形式逻辑？多少人明白并运用科学精神、科学
方法？传谣攻击方舟子伪科普、选择性打假、网友捐款的时候，转发微信朋
友圈养生谣言的时候，传播宗教或传销分子编造的谎言的时候，网上吵架完全不
讲道理毫无章法的时候，“逻辑”“科学”自个喊得再多再响亮又有何用？当真
的逻辑、铁的证据出现，当科学、事实真相摆在面前，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或者
摆出一副蔑视的姿态，极尽否定之能事——这正是现实版叶公好龙，多么可笑啊！
“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不该沦为一句空话。愚昧无知，即
便看似文明友善，也会带来恶；科学理性，即便看似冷酷无情，却在实际行善。
2017.5.4(SciFans.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