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笑话——论甘肃中医治好艾滋病
作者：知艾者
8月16日，甘肃省卫生厅张刘维忠一条微博：“中医刘宝录138××××0728
，用中医治疗艾滋病效果很好，希望艾滋病患者找他治疗，免费。”
顿时引来许多网友热议，媒体转发频频。由于本人专业也是从事艾防工作，
只知道目前只有美籍华裔何大一博士首创的高效抗逆转录酶病毒疗法简称“鸡尾
酒疗法”是治疗艾滋病的有效方法，所用的药物全部是“西药”，虽然全世界问
世的品种已经达30多种，但国内无一项专利。从来没听说过中医能治疗艾滋病，
而且效果很好。中医这个“宝库”里还能发掘出什么“劳什子”？我倒想好好
“领教”一番。百度了一下“刘宝录 艾滋病”，居然出来8400多条，内容大多
与刘厅长的微博推荐和刘医师的治疗艾滋有关。这位刘宝录医师，1953年出生，
“于1978年毕业于北京中医学院至今，一直从事于临床和管理工作，业务主要以
内科专业为擅长，尤其是对一些内科疑难病人的诊治和危急重症病人的抢救，大
都取得了较好的治疗效果。”——百度百科。
经检索，我一共找到了这位刘大医师的为第一作者的9篇论文（国外期刊俺
未检索。因为可以断定不可能有），7篇作者单位是天水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其中两篇艾滋病临床研究有关。一篇名为《中药扶正逐毒丸治疗7例艾滋病病人
疗效观察》发表在《中国艾滋病性病》杂志（2007年第6期），篇幅半页。一篇
名为《中药扶正逐毒丸治疗8例艾滋病患者的临床研究》发表在北京中医药大学
学报（中医临床版2008年第15卷第3期）上，篇幅两页半。两篇论文中，对患者
的描述均为“年龄最大63岁，最小34岁”。刘宝录表示，后一篇论文是在“比以
前多了一例病例”的基础上发表的。两篇文章分别以三个月和四个疗程为治疗观
察期，以复查患者的CD4细胞数提升为数据支撑。文章称，“从目前治疗的7例病
人结果看，中医药治疗艾滋病与抗病毒西药具有几乎相同的提高免疫力、抗病毒
的效果, 同时克服了抗病毒西药易出现的不良反应。”。论文引起了许多艾
防和流行病学专家包括国家流行病学首席专家曾光的高度质疑（摘自《中国青年
报》（
http://www.hf2y.com/newsread.asp?newsid=4658 ）。且不说这位老中
医的一稿两投，只要我们对他那篇发表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临床医学版）上
的《中药扶正逐毒丸治疗8例艾滋病患者的临床研究》（已下简称论文）稍作分
析，就不难看出所谓的“用中医治疗效果很好”的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
一、该论文作者共署名15人，可谓是一个庞大的团队，本人虽未做过这方面
的统计，估计可以列入国内论文署名人数前十。其中11人系刘宝录当时供职的天
水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3人为清水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1人为北京中医药大学
第三附属医院。第一作者为刘宝录，主任医师，天水市疾控中心主任，第十五作
者是张鸿泰，此人可非同小可，在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的官方网站上如
此描述：“张鸿泰，主任医师，教授。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系。现任北京
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门诊部主任。从医30余年来，一直从事中西医结合临床、
教学和科研工作。参加著书《中国现代名医验方荟海》等5部，并发表论文20余
篇。曾主持部级科研项目一项。擅长中西医结合治疗咳喘、脾胃、肝胆、心脑血
管疾病；对糖尿病、肾病等疾病有独到的研究之处。”在北京弘医堂中医医院的
网站上，说他“擅长治疗慢性胃炎，萎缩性胃炎，胃及十二指肠溃疡，顽固性口
腔溃疡，口臭，慢性腹泻，习惯性便秘，消化不良，溃疡性结肠炎，过敏性结肠
炎。慢性肝炎，肝硬化，乙肝病毒携带者，急慢性胆囊炎、胆石症。急慢性气管
炎、哮喘、慢性咽炎。冠心病，高血压，眩晕、糖尿病、肾病、各种疼痛性疾病
及妇女月经不调、内分泌紊乱、青年痤疮等疑难杂病。”可谓正宗中医“杂家”
——几乎可以治疗所有内科病症，可就是没有找到其会诊治艾滋病的信息。这8
例“艾滋病人”真是有幸，得到了如此高级别而人数众多的中医团队长达一年的
“临床研究”。可惜的是只有张鸿泰一人是临床医师，其他14位疾控中心的有几
位是临床医师，是天水市疾控中心有附属医院可供其临床研究，还是这8位患者
在北京接受张主任的治疗？均不得而知。明眼人一看便知，张主任之所以为其作
者，无怪乎其为发表论文杂志主办单位的教授也。我怀疑这位张教授恐怕连那8
个病例都没见过面。本人在基层疾控部门专职从事艾防工作，经手管理的艾滋病
病毒感染者/病人已经超过200人，但深谙流行病学医师是无处方权的，俺虽也是
主任医师，但对需要抗病毒治疗，或者需要抗机会性感染及其他疾病的治疗，每
张处方都必须请临床医师出具，更不敢擅自开展什么“临床研究”了。身为疾控
中心主任的刘宝录应该知道，疾控部门的艾防职责是对新发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
者/病人进行“阳性告知”、流行病学调查、艾防教育和动员检测、高危干预、
对居住在本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进行随访和管理，包括CD4细胞、病毒载
量检测和服药病人耐药检测，还有就是协助政府落实国家对于艾滋病的“四免一
关怀”政策等，对于需要治疗或出现艾滋病相关症状者，我们的任务是转介到相
关的医疗机构诊治，而不是自己开展“临床研究”！当然，我知道我们的刘主任
是中医主任医师，在刘维忠厅长的极力推荐下，估计有许多医疗机构聘他去当
“坐堂专家”，也许有处方权。否则，这不但开创了疾控中心中医艾滋病临床治
疗研究的先例，而且恐怕还是一个违法的首创！我看中医主任医师当疾控中心主
任在全国也绝无仅有。
二、纵观论文，稍有艾防知识的人（即使不是医务人员），都不难看出有多
处致命的“硬伤”，现略举如下：
1、论文中所谓8例“艾滋病患者”，根据文中描述及图一显示，只有4例符
合国家艾滋病的诊断标准要求中“CD4细胞低于200/微升”的要求，文中给出的
“8 例患者分别出现相应的临床症状及体征, 即腹泻、皮疹、口腔溃疡、咽炎、
淋巴结肿大、发热、怕冷、乏力、食欲不振、体重下降、易感冒、全身疼痛、心
慌、失眠、下肢水肿等。”根本不能证明患者已经发生机会性感染或恶性肿瘤
（CD4细胞高于200/微升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可以诊断为艾滋病人的必备条件），
所列症状中也没一条符合“诊断标准”中的临床表现，其余4例CD4细胞均高于
200/微升，应该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2、对临床研究类的医学论文，对象的选择应是双盲、随机、设立对照是最
基本的条件。但论文对“病例选择”的描述仅“8 例艾滋病患者均为省疾病预防
控制中心从2003 年以来, �*************************噶庖呶绞笛�( ELISA) 和免疫印迹实验(WB)
确认的HIV 阳性患者。”一句话。既无随机，也无对照，更谈不上双盲了，着实
让人大跌眼镜。不过中医好像都不相信或者不需要用这些现代科学方法来验证疗
效的。另外，我对其对象的客观性也产生了强烈的质疑：论文在“一般资料”中
提及8例患者中“单采血浆感染7 例, 受血感染1 例。”我们知道，在上世纪九
十年代前期，以河南为中心的部分省市非法单采血浆活动十分猖獗，由于采血工
具消毒引起交叉感染，造成艾滋病的大规模流行。黑幕被高耀洁、桂希恩教授等
逐步揭开。2003年，时任副总理的吴仪亲赴河南专题处理此事。2004年2月，河
南省以省委组织部牵头，对全省进行了大规模单采血浆感染艾滋病的调查，全国
非法单采血浆活动很快得到有效遏制。从2005年左右起，全国新发现的艾滋病病
毒感染者逐步由血液传播途径为主转向以性传播为主。我“百度”了一下，发现
“截至2006年5月底，（甘肃）全省累计报告艾滋病感染者268例，其中艾滋病患
者82例，死亡43例。”“艾滋病传播的三种途径均在省内出现，其中血液传播占
到67．9％。”（
http://news.sina.com.cn/c/2006-06-26/01099294393s.shtml ）我们都知道，血液传播途径还包括了为数不少的静脉吸毒共用针具。而论文中
居然8例患者被选择为“单采血浆感染7 例, 受血感染1 例”，而没有1例是其他
途径感染的。不知道是2003-2006年天水市的非法单采血浆还在盛行，还是论文
的作者们对性和吸毒有着传统的歧视而不让这部分患者进行中医治疗（呵呵，其
实对未入选者是典型的坏事变好事）？我怀疑这8个研究对象是论文作者们精心
挑选的（这在中医论文中不算新鲜事），甚至是子虚乌有也说不定！
3、论文“临床疗效”是这么说的：“8 例患者经过1 年治疗后, 治疗前分
别出现的腹泻、皮疹、口腔溃疡、咽炎、淋巴结肿大、发热、怕冷、乏力、食欲
不振、体重下降、易感冒、全身疼痛、心慌、失眠、下肢水肿等症状及体征减少
或消失, 体质明显增强, 均能参加体力劳动。”症状和体征倒是一一对应，全部
“减少或消失”，可见其疗效之好不言而喻。如果不看论文题目，只看到这样的
“临床疗效”，我想再高明的医生也很难想出这些疗效与艾滋病有关。不过，作
者们最好能写在中医治疗前出8例患者中有几位是不能参加体力劳动的，这样就
更圆满了。
4、论文用了“西医”衡量艾滋病毒感染严重程度最重要的指标之一——血
液中的CD4细胞数值，还得出结论CD4细胞值治疗前后平均升高182.5/微升，有统
计学意义（P值＜0.05）来证明中医治疗的效果，其中有1例（论文中病例2）CD4
从治疗前的不到250/微升治疗后上升到900/微升，1个病例就让平均值上升了100
左右。养的统计方法是SPSS 13.0统计软件包.呵呵，这从根本上违反了甘肃卫生
厅发文要求“西医学中医，中医学经典”的要求，变成了中医学西医，经典学现
代了。论文还“参照”两篇中医文献，得出本次临床研究有效6例，稳定2例，总
有效率为75%，这不知道是哪门子算法（至少用现代流行病学统计方法是不可能
得出以上结论的），也不知道啥叫有效，啥叫稳定（中医有艾滋病的有效和稳定
标准？）。要知道艾滋病的潜伏期平均为8——10年，你经过一年观察就认定有
效和稳定？况且有一半病例尚未到艾滋病的发病期，本来就是“稳定”的。在我
接触（管理和随访）的病人中，在发现艾滋病病毒抗体阳性时CD4细胞每微升均
在个位数的不下5例，用鸡尾酒抗病毒药物（HARRT疗法）规范治疗活到现在，而
且没有1例躺在床上，均能“参加体力劳动”，最长的已经服药9年。
论文最后的讨论，几乎全是中医的“精华”理论，中间夹杂一些现代医学术
语，逻辑混乱、文不对题、东拼西凑是样样齐全，抄录一段“我们以中医理论为
指导, 认为艾滋病属于毒邪为患, 损伤正气的疾病,也就是免疫反应性损伤, 不
论正气内存还是其气必虚与否, 均可感染艾滋病病毒, 特别是输有感染艾滋病病
毒血者。只要艾滋病病毒入血, 迅速传播, 遍布脏腑经络、四肢百骸。毒邪久留
辗转, 积年累月脏腑损伤, 正气耗伤, 精血亏虚, 阴阳失调, 身体日益消瘦, 体
虚不复,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并重。由虚及损, 病延此期, 机体抗御病邪的能力
丧失, 免疫系统被破坏, 各种外邪随之入侵, 百病丛生( 机会性感染)”其余就
不一一赘述了，如有兴趣可去阅读全文，反正几乎全是废话。
三、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搜索中，我发现了一个“奇迹”——齐鲁晚报和
南方周末等多家媒体均对天水市治愈1名“艾滋病人”作了深度报道，而这个
“被治愈”的病人就是论文的8例病人之一。“显然,作为一个“痊愈”的患者,
他的价值在论文中被严重低估。”。“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在转给南方
周末记者的一份材料中提到,近几年来,艾滋病领域内的医骗子多如牛毛,五花八门,
多是打着中医的幌子。而早在五年前她就发现,不仅有假医、假药,有的艾滋病人
也是假的。——南方周末如是说
（
http://news.163.com/09/0904/10/5IC195L5000125LI.html）。2003年9月，
天水市清水县金集镇瓦寨村村民李建平因为是艾滋病患者的邻居而“被”参加了
天水市疾控中心安排的集中血液采样，4天后清水县疾控中心主任张建国（论文
作者之一）来到李建平家中，对李建平说：“李建平啊，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要
做好心理准备！”“张主任，你就直说吧，我是不是得了艾滋病？”张建国严肃
地说：“经过对你的血液进行检测，你已经感染了艾滋病……”从此，李建国每
季度接受一次血样检测，一直到2007年9月，共检测16次以后，2007年10月19日，
省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天水市疾控中心刘宝录主任、清水县疾控中心张建国主任
一行来到了李建平家，他们宣布：“李建平的艾滋病已经好了！”让人感到意外
的是，李建平从第一次检测开始，直到最后一次定期检测，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任
何一张病情的检测报告，就连血样检测化验单也从未见过一张。从被宣布为艾滋
病患者开始，就一直都是由各级疾控中心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口头告知李建平本
人的。——齐鲁晚报如是说
（
http://news.sina.com.cn/s/2009-08-19/082618465740.shtml 。
作为一名基层艾防专业人员，写到这里，我有些愤怒了：刘宝录根本不配当
一名疾控部门的普通艾防人员！不做流行病学调查（李建平无等艾滋病高危
史），不认真执行医学相关操作规范，任意剥夺患者的知情权（连检测报告都不
见到一张），以假乱真，甘肃省疾控中心主任医师席沧海与天水市疾控中心主任
刘宝录理解不同,前者怀疑李建平最初的HIV检测是不是搞错了,后者认为这是服
用他个人研制的中药所带来的效果。我认为席沧海主任的话是可信的（该村的确
有个也叫李建平的艾滋病患者！）。现在我可明白了，为什么刘大医师的前后两
篇论文的病例分别为7例和8例，原来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1例原本就不是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正常人加了进第二篇发表的论文内，而且就是这位“患者”
的CD4细胞“被”上升到了800多！这完全是渎职，是犯罪！刘宝录等人应受到法
律的制裁和行政处分！呼吁卫生和检察部门就此事展开调查，还给李建平一个公
道！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本来此文不会如此仓促地投稿，因看到甘肃省卫生厅已在官方网站上已经宣
布准备在2012年全省推广中医治疗艾滋病，健康报也作了相同报道
（
http://www.gsws.gov.cn/html/2/5/25991.htm http://www.jkb.com.cn/document.jsp?docid=250282）。 深感问题十分严重，
如此下去，将可能危及全国无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的生命，将我国的艾滋
病防治工作误入“中医”歧途，后果是在不堪设想！
(XYS20111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