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智化社会,我会把它跟德化联系在一起,这是第一个解读。这个解读意味着我要提到白彼德,白彼德和杜威有一个很重要的争论,杜威注重智化,白彼德则注重德化。第二个解读是中国制造和中国智造,这两个概念的不同会给课堂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变化?在这两个概念前提之下,我们怎么确定课程改革的方向,这是我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
下面我从几个和课程改革相关的争论谈起。
第一,要不要分科,只分文科和理科,还是不分科,这是我们面临的真实困难和问题。
第二,高中要不要分普高和职高。在职业高中已经出现了,而且中国将来不会走向美国那样的综合高中。
第三,在普通高校、高职院校以及理工大学之间,现在的制度是怎样的,将来是不是又重新回到综合大学?
我认为针对以上的争论,可以有三个发展方向:
第一个方向,浪漫主义。比较多的中国学者喜欢谈论不分文理科,不设重点班级,不设重点学校,这是中国学界比较浪漫的人喜欢谈论的思路。但事实上中国是有重点班级、有重点学校的。无论怎样就近入学,无论怎样谈教育公平,它从来都有重点学校、重点班级。在中小学我们对于重点学校、重点班级提出批判,但是在大学中有北京、清华,也有一般的大学。
第二个方向,功利主义,即现实主义。德国模式是既爱慕虚荣又承认等级,在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选择呢?在中国大的文化背景之下,就会对普高和职高有一个选择,现在选择的结果就是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是分离的。可是分了之后又出现另外一个麻烦,虚荣心不断像幽灵一样在上空徘徊。所以在中国孩子选择是有困扰的,如果孩子进了职业高中,家长是有想法的,会感觉到有一点点没面子。这样的困扰将来往哪个方向发展,是值得我们**************的。
教育学家普洛瑟的结论是人天生有自然的差异,甚至有智力的高低,所以就应该有的人注定进职业高中,有的人就可以留在普通高中。但是杜威出于平等和民主的考虑,在重视职业教育的同时,并不赞成普职分离,他只赞成在普通教育中渗透职业课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杜威胜,杜威有关职业高中和普通高中的观点成为整个美国现在教育制度的见证者。
第三个方向,理性主义的思路。理性主义模式在美国比较普遍采用,美国的普通中学和职业中学是融合在一起的,但并不意味着美国一开始就这样,期间经过漫长的争论,一派是白彼德,赞成强化普通教育、人文教育,古典教育,甚至强化文言文。另外一派是杜威,特别看重职业教育。但是杜威本人也并不赞成把职业教育单独拿出来。杜威主张民主,白彼德看重领袖,杜威比较看重理性教育,白彼德更看中重文科教育,尤其一般意义上的普通教育。
现在职业高中和普通高中分离之后,大家普遍接受的观点是,不见得是智力上的差异,而是个性的差异和气质的差异。智能的学习、科学的学习和技术的学习,跟文科学习不一样,文科和生活很接近,可是科学技术的学习跟生活有距离,甚至是比较大的距离,是另外一个世界,可以统称之为符号世界。
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科学和技术学得好的人,往往有一点“封闭”,甚至有一点自闭症的状态。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完全不自闭,非常擅长于人际关系,很善于谈恋爱,他的理科成绩可能不太好。提及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我们怎么去保护和那些性格很特别的人。现在就是我们教育中还不能够容忍有一点封闭、精神气质上有一点倾向于内向和孤独的人。这会带来一个问题:我们要把很多科学的天才改造成为一个很会交往的平庸人。如果一个科学型的人才就倾向于封闭和自闭,把他改造成为一个很善于交际的人,那么他两边的优势都没了。就像湖南化隆县被称为“神童”的魏永康一样,仅仅因为他不太善于跟别人交往,甚至不屑于跟别人交往,就觉得是一个废物、残疾人,于是就把这个孩子改造成会交往的人。他结婚以后所有的精神气质和整个思考方式完全改变,没有了任何天才的感觉。我觉得这是在扼杀一个科学的天才。
我推荐两个《庄子》中的隐喻,一个是轮扁对恒公的批判;另一个是庖丁解牛的故事。
工科、理科和文科一定不是同样的思维方式,千万不要用同样的思维、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这三个领域。工科的领域就是轮扁说的不可能从书中得到操作方式,只要是记录在书中的,在轮扁看来都是糟粕,真正的工匠,或者现在提得比较多的“工匠精神”,他就一定不是看书看来的,他是得之于心,用之于手,是心灵手巧的。
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很多人都相信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思维、人有语言、人能生产和使用工具,这些动物都没有。但是杜威看来动物也有情感,人跟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人有书面语,动物没有书面语,正因为人类有了书面语,于是有了正规的教育和学校。杜威得出一个结论:书面语给人类带来了进步,也带来了灾难,从此人就不太看重手工。教育就应该从工科上升到理科,然后和文科相互照应,这就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不太主张分文理科,而是希望分三科,这三科又分成两科,德科和理工科。我希望中国将来会向这个方向发展,重新重视手工,由手工上升为理科,学习理科的学生要容忍他有一点自闭,如果喜欢交往的孩子,可以让他学习德科,德科的人将来会成为领袖。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刘良华